抗美援朝题材纪录片《1950他们正年轻》,记录了26位年龄近90的志愿军老战士,用他们真实的讲述,把观众拉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,营造直达内心深处的共鸣。
战争很远,在平宁之中敛声匿迹;战争很近,在动乱之间图穷匕见。
与彼得·杰克逊的《他们已不再变老》相似,本片主创团队以“真实、珍贵、热血青春”为创作原点,运用真实的历史画面和战争亲历者的口述,从不同的兵种、维度去还原抗美援朝的故事。这种“平民视角”拓宽了历史的记述范畴,将书写历史的权利归还给时代的参与者。
根据导演宋坤儒的说法,这是国内第一部讲述抗美援朝中“普通士兵情感和故事”的纪录电影。
《1950他们正年轻》打破常规的战争纪录片拍法,对真实战争的表现寥寥可数,但是老兵们的口述回忆已然使得惨烈的情状浮现在眼前。
不遵循时间线的叙事方式,反而使观众凭借纯粹的情感很快地进入影像叙事所建构的情境,在回首里寻找凝眸抗美援朝的暂栖之地。
影片从交代战争背景的字幕开始,以翻涌的海浪作为底景,似乎在隐喻志愿军老兵们经历的大风大浪。跟着展示了一张张年轻志愿军战士的黑白照片,镜头一转,白发苍苍、胸前挂满军勋章的志愿军老战士映入眼帘,他们脸上的皱纹犹如历史高墙上斑驳的印记,深入生与死的模糊界限,重塑71年的时间流动,让1950年的年轻人与当下的年轻人展开对话。
通过受访的志愿军老兵的视野我们看到烽火连天的情形,比如数次见证战友牺牲的老兵任红举,“一个女兵被炸的只剩两条辫子,上面还都是碎肉”。尽管他们当时的遭遇只是战争的一角,“亲历”的意义却成为生命痛定思痛后的体会,尤显弥足珍贵。
片中,周有春老兵提起战友时不禁哽咽:“我们147个战友,只有3个活着回来。”临近电影结尾,当年的志愿军工兵政治部秘书刘素谦表示“你来得正是好时候,你要是再晚来几天,我可能就没有了。”
这种惹人深思的生命谢幕,表明了一个严峻的事实:光阴荏再,在世的志愿军老兵会越来越少。因此,宋坤儒把本片称为一次“抢救式”的拍摄。
就像《九零后》通过16位西南联大“九零后”学子的回忆与讲述,还原“联大”本貌;《二十二》以2014年中国内地幸存的22位“慰安妇”的遭遇为大背景,记录那段不该被遗忘的历史;《1950他们正年轻》也充分发挥个体记忆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,这正是本片真正的意义所在:趁着他们还在,去记录并让大众了解这段历史。老兵终将仙逝,但他们永不凋零。
他们的青春曾被放置在朝鲜半岛的血与火中经历了最严酷的淬炼,那种异乎寻常的真实,在异国他乡留下生命的痕迹。也许片中多次出现的飞燕镜头跟高尔基的《海燕》形成了文字与影像的互文,志愿军的身躯在战场上闪烁着与英勇无畏的灵魂浑然一体的光,意蕴深妙。
虽然当时的很多事可能无法被完全记清,比如王贯三对打陆战一师的犹豫,刘素卿忘记何年参军,但是脑海里腾出置放这些回忆的一席之地,足以在某种意义上成为生命的伴生。
在任红举讲述的末尾,记录了他和老战友汤重稀的视频通话。他问汤重稀还拉不拉小提琴,对方说早就不拉了,随后的全景镜头阐明原因——汤重稀在战争中失去了右手。根据熊朝瑞的回忆,她们很多时候不能洗澡,只能站在太阳底下抓虱子,战友黄大菊因此遭美军轰炸而殒命。
这类回忆是独属于战争中全体士兵的,表现形式的差异背后是实质的统一,直指“一颗炮弹改变个体命运”的残酷真相。
薛英杰老兵说回国后找不到战友被葬在哪里,然后对着镜头说“希望你们能为老兵说句话”。数十年后,薛英杰仍能清晰地画出他给战友埋骨的地图,但随着现实的无果变成发自内心的表情。这一幕消除了银幕与观众之间的隔阂,更多的是对人文境况的反映,触及“志愿军遗骸回国”的现实问题。
但是,本片不仅有关牺牲,还有与之格格不入的敌我双方之间无言的默契:战场上缺水,起初志愿军和美军在对方取水时相互放冷枪,后来他们默默遵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:不阻挠对方取水。
这和《他们已不再变老》里一名英军士兵的回忆如出一辙:“那个德国士兵,他通常是个很好的人。我想他真的是一个理发师或商店老板,和我们一样,被困在制服里。”敌我对峙有时是在所难免的针锋相对,有时则仅仅标志着一种表面形态。
总有一些时刻,试图在对立的边缘找寻共处存活的价值,营构一种极端环境下关于人性的认知与想象。
《1950他们正年轻》规避了浅显的渲染苦难,没有《金刚川》《长津湖》等电影对敌我力量巨大差距的表现,摄影机精心编织第一人称叙事,抗美援朝由此从宏观叙事走向微观叙事。本片以明确而精湛的艺术自觉,还原了文本表述的震撼与沉重。
影片结尾滚动的字幕中,老兵们在左上角的小画框里再次出现,表达他们对战争的态度、和平的期望以及国家的祝福,语义在此开启电影体验的深度,在描述战争与缅怀烈士之余,以积极乐观的情绪审视战争过后的生活基调,他们的记忆和意愿,会由当下的年轻人延续。
毕竟记住这段历史的人永远在增多,得以看见民族丰碑被久远悠长地不断镌刻,矗立在每一个曾经的、现在的、未来的年轻人的追念里。